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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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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rtlanqice
  • 2019-07-30 09:30:42
翌日

————午夜。

楼宇之间的阴影将一切包裹的神秘又诡异。秘密被黑色无限放大,如同一朵无声盛开的花。张鸾音时常沉醉在皓月高悬的寂静之夜当中,踏进白天都显得阴郁的偏僻小巷。他的眼睛扫过柔软的时光,指尖触摸工业的坚硬和彷徨。

与其说是鸾音找寻秘密,不如说是秘密渴求着被知晓。

小巷子里面什么都有,流浪的猫咪和风尘的女人对视着互相安慰,随即又各自被各自的生计吸引离去,偶尔也会有奇怪的人悄悄跟在鸾音身后,鸾音知道他们藏起来的心思和藏起来的锐器。他并不害怕这些不怀好意的尾随者,他既然敢每夜每夜的找寻秘密,就一定有不被好奇害死的方法。

瞬移,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跳跃。那是他规避伤害漩涡的手段,在无数次跳跃之后,他终于明白的认知了自己所拥有的能力。综合全部的所学知识,张鸾音将自己的能力解释为起跳和落地。那种被逼上绝境才会出现的姿态,说白了就是兔子急了跳墙。

狼狈,但是管用。

天桥上已经早没了行人,流浪汉也不会睡在四面透风的地方。他们从天南海北来到这座城市讨生活,结果生活向他们讨要的更多。下了天桥走在绿化带隔出来的蜿蜒小路上,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行车闪着灯一晃而过,黑夜放大的不仅仅只有秘密而已,还有胆量和某种趋势。

然而,今夜确实有些不得了的东西被小心的掩藏起来。张鸾音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月亮微微泛着红晕。常年累积的敏锐经验将心脏和浑身的汗毛变成探测器,越是向黑暗浓郁处行进,就越能引起他身体本能的兴奋。

一整个夜晚,那藏起来的东西都像一条狡猾的蛇一样行踪诡异,游离不定。有几次鸾音甚至觉得那东西就等在他身边某处的阴影里,他看不见它,而它在冷漠的审视着他评判着他。

那样的戾气,张鸾音还不曾遇到过。如同一条乌黑的河,毒雾笼罩在上头看不清模样,但却能激发生理上的恐惧。直到日出之前,那东西才慢慢的远去,弥散在初秋清晨的薄雾里。张鸾音跟着那东西走了一夜,日出之前,启明星尚未沉下。

整夜追逐积累下的困乏开始慢慢涌上头顶。他得尽快赶回去才能不错过早班车去学校。

两个半小时之后,鸾音晕晕乎乎的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秘密们精力充沛不分昼夜的撞进他的眼中脑中,可他却困得要死。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跟那些被掩藏的平面的故事不同,昨夜遇到的东西

——是活的。

不但是活的,而且正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那种巨蛇一样冰冷狡诈的东西,和“温暖的欺骗、善意的谎言”完全不会沾边。那种置于身边就会汗毛倒竖的感觉,仿佛黑暗中会突然蹿出什么丑陋的东西给你致命的一击。张鸾音体会到了迫害妄想症患者的日常,那种由外界引发的混乱和慌张如同缠在心头的藤蔓,**一切活物的精力,扰乱一切活物的思想。

他人虽坐在早班车的座位上,意识却正在渐渐淡出肉体感知的范围。张鸾音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冰凉。昨晚那被尾随被观察的沉默恐惧的后遗症,终于开始发作了。

秘密们也都开始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他感觉自己正缓缓滑进一口废弃的死井,永远有什么东西在他视野看不见的背后蠢蠢欲动。那段时间,他每秒都想跳跃。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鸾音才从这莫名其妙的恐惧无助当中缓解出来。

那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漂亮女生,扎起高高的马尾,乌黑的眼珠里映出张鸾音模糊的面容,满脸都是关切的神情。

“同学,你是不是晕车了啊?”

“……”张鸾音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女生,判断着现在的情况。

“你要是晕车的话,我这有晕车药啊。”女生说完一扭头,漂亮的长马尾一甩。她转身在书包里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继续问道:

“你早饭吃了没?我上车之前买了几个包子还没吃呢,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送给你吃的~”

张鸾音痛苦的清了清嗓子,虽然他早上什么也没吃,但他实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真不用……我也用不着吃药的,谢谢你啊……我坐着休息会就好了。”

“你确定你没事儿?”女生马尾又是一甩,停下手头问道。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包子你也不吃了?你不吃我可吃了哦。”

“谢谢,谢谢……”张鸾音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面前的女生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车上有几个站着的女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鸾音瞥了她们一眼,知道她们还有作业没做完。依稀之中,他觉得挺奇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总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东西。

汽车驶过红桥,两边的湖水上升腾起淡淡的薄雾。车厢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个热心的女生也慢慢的吃完了包子,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张鸾音心里却泛起了疑虑,他盯着那个女生看了那么久,居然没了解到任何秘密。

这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有那么一霎那间,他怀疑是之前的自我迷失干扰了他的双眼。然而后来他才慢慢接受,他面前的女生真的一点秘密也没有。他头一次见识到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秘密的人,就那样安静的微微闭着眼睛休息,带着饱食后的满足表情。

直到公车在学校门口停下,这个陌生但却温暖的女生才猛然睁开眼睛,随即看了看四周准备下车的学生。张鸾音站起身来,跟着大家一起下了车。

赶着上学的学生从四面八方涌向学校的正门,很快每个人都成为这人浪中的一份子。

教室里总有人在为即将要被收上去的作业做最后的努力。鸾音百无聊赖的看着忙碌的同学们,揉了揉眼睛。他当然很困,但昨晚的那个东西和今早没有秘密的女同学不让他在早读之前抓紧时间休息。

怪异总伴随着秘密,直到早读结束,鸾音也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高中的早读之后没有休息,紧接着就是第一堂课。

“同学们好。”老师的声线温柔却暗沉。鸾音抬起眼睛,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起立!”班长带头站起身来,同学们一起起立鞠躬。

黑色的正装白色的衬衫,领口袖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领带也总是打理整齐。乍一看上去是很难把这张略带稚气的脸和所教的科目联系到一起去的。

“下面,把书翻到第六章节,这堂课我们接着说函数。”商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用修长的手指在黑板上抄好昨晚准备的例题。这板书基本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连x起头的小勾的角度看起来都很舒服。

商虹深吸了一口气。昨晚和家人通了这周第一次电话,母亲的心脏病依旧不容乐观,虽然家里和医院的院长都是老相识了,但以现在家里的状况每天ICU的医护费用实在是吃不消。

商虹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枯燥的函数课程让他和他的学生都同样烦躁,讲台底下免不了有人悄悄聊着别的话题。尽管他尽量把每个知识点都讲的透彻浅显,但这几次考试的总体成绩仍然非常不容乐观。前天年级主任约谈了他,话语中毫不掩饰对于这个名校研究生毕业的年轻老师能力的怀疑和否定。

没错,从两年前开始,商虹的人生中就只剩下怀疑和否定了,不论他我。研二之前,商虹的人生一直一帆风顺。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也过着最顺心的生活,他只需要努力学习,跟着导师做课题,就能在毕业的时候如愿以偿的申请到公费留学的机会,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一帆风顺的时候捉弄一下渺小的人类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商虹得知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正在整理开题报告。紧接着母亲生意投资失败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被拿去抵债,他至今不愿意回忆他是怎样连夜买票回家却只能隔着ICU病房的玻璃看望心脏病复发的母亲昏迷在惨白的病床上。

那段时间是他短短三十年不到的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光。回到学校之后,他就和女朋友分了手。匆忙赶出的开题报告也意料之中的被一向以严格著称的导师一票否定。那个曾经高挑骄傲的商虹,一下子成为了所有人当中最抬不起头的那一个。他开始整盒整盒的抽烟,尼古丁的苦涩对他来说如同蜜糖一样甘甜。

毕业之后的一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商虹没有和人提起过。第二年年初,他听人介绍考上了这座离家几百公里开外的城市的教师编制,成为了这座冰冷陌生的城市当中的一份子。

“你们不想听就不要听!”商虹终于忍不住了。坐在后面几排的学生也太肆无忌惮了,才第一节课,就已经完全不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不要打扰别的同学听课!不想听就出去!”商虹气得把手中的书和粉笔猛地摔在讲台上,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根本就不配上我的课!我每天起那么早赶来上第一节课,不是为了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生气的!一个个人模鬼样的坐在教室里,心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像你们这样不上进的学生,我这辈子都不想在遇到第二次!后面两排所有人!全部给我滚出去!滚!”商虹自己都被自己的音量吓到了,而底下的学生更是被他一顿吼叫惊的面面相觑。

“妈的,出去就出去。**老师。”角落里某个公认的刺头男生小声咕囔了一句,起身就走。

“站住!你说什么!”商虹被这来自学生的挑衅气得不知所措。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苦心付出这么多,却只换来一句**。为什么偏偏是他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老师被自己的学生气得无言以对。

“……”带头的学生双手背在身后,头却始终扬着。眼里满是不屑,斜过脸看着脸色发青的商虹不说话。

“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你是不是失了家教!”商虹嘭的一掌排在讲台上,拍断了粉笔,手心震的生疼。

“你要骂就骂我,别提我父母!”

“你父母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真是岂有此理!这学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坏学生!”

“呵呵,你爹妈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老师!”

“你给我闭嘴!你看看你上次考试考几分?你有资格说谁?啊?全年级一共十五个班,我教四个班的数学,就属你们班最不长进!就属你最差!猪都比你聪明!那么简单的内容,我反复讲反复讲!你呢!你及格过吗?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拖了全班数学平均分多少后腿?我看你的智商就跟你考的分数一样是个位数!滚!滚出去!滚出去!”

“**妈!**老师,自己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操!怕了你了?讲的什么玩意,你才是猪!”

“滚出去!”商虹随手拿起讲台上的教材用力扔向教室最后面顶嘴的学生结果因为过于生气砸中了中间一排女生的脸。“以后都不要让我在我的课上看见你的脸!滚!没用的东西!”

刺头男生眉头一皱,一言不发抓起书包扯开门就走。商虹站在讲台上气得直喘。

“啊!老师!你……你把她砸流血了!”坏事接二连三。商虹脑子一翁,之前被误砸的女生捂着脸痛苦的趴在课桌上,旁边的学生都吓得不知所措。

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真是糟糕透顶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的我。

张鸾音顺声扭头,他身后两排的位置的同学们已经炸开了锅,坐在外面的人起身让开了位置,好让被砸中的女生能顺利的出来。

“来、来几个同学跟我一起把她送到医务室吧”商虹不敢多等,赶忙跑下讲台。

“还送什么医务室啊老师!打电话给120啊!”

“你们都别动她了!里面的同学先扶她出来,让我来看看伤口严不严重!”

“眼睛!眼睛!砸中我眼睛了!”

教室乱作一团。两三分钟后,商虹带着受伤的女生以及几个帮忙的同学一起匆匆离开教室。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鸾音皱了皱眉头,身边的同学都在小声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矛头似乎全都指向了这位年轻的商老师。

那天直到放学,商老师都没再出现过。张鸾音值日结束的时候夕阳已经被楼宇挡住大半,只剩下血红的一点弧度,远天之处依稀可见零星的火烧云。正当他一边擦手一边盘算今晚的路线的时候,一同值日的女生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雌性生物特有的八卦表情对他说道

“呐,我刚才瞧见商老师了!”

“啊,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张鸾音把书包拉链拉上随口接了一句。

“呐呐,你猜我还看到了谁~”

林泉心呗。你都写脸上了。鸾音看着面前一脸期待和成就感的女同学,心里满是无聊。你能瞒得过我?

“我猜猜啊……李——不,林老师?”张鸾音伸出食指挠了挠脸。

“嘁——你这男人真无聊啊!还是说你们男人都这么无趣?”女生嘴一嘟,身子往后一欠。

你倒不如直接说出来我兴许会惊讶一下。张鸾音嘴微微一歪笑了笑。

“嘛,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嘛。”这分明是强行解释。

“嘁——你猜的那么透彻会遭人讨厌的哟,尤其是女人!”女生毫不示弱。

“切,女人什么的,谁在乎哟!”张鸾音把书包一甩背到背上,顺手把自己的椅子推回课桌的空挡里。

“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碰见他们呐!”女生仍旧难掩兴奋。“商老师和林老师简直是金童玉女!他们就该代表国家参加08年奥运会开幕式给别的国家看看咱们中国帅哥美女多得是!”

“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哇。”

“走走走!等我一下喂!”

两人顺着楼梯慢慢悠悠的往下走,鸾音眯起眼睛猜测着今晚姑姑会留下什么饭菜。女生又提起了早上第一节课的骚乱。

下到三楼拐角的时候,两人迎面碰到匆匆上楼的商虹。

“哦!商老师好!”张鸾音连忙打了个招呼,同行的女生也跟着向商虹问好。

“嗯,你们好,刚值完日是吧?”商虹脸色很差,声音也非常低沉。

“赶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就走,再见。”商虹说完头也不回的继续上楼,将两个学生留在身后。

“……真看不出来,今天早上商老师会那么生气啊……明明是那么温柔绅士的男人。”女生看着商虹离去的背影惋惜的说道。

“我觉得今天后两排的同学有点过分了,不过商老师也真的气上头了。”张鸾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前两天去老师办公室背书的时候看到商老师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青着脸出来,肯定是被骂了吧?我们上次月考考的那么差……啊啊,数学可真难啊,明年文理分科我肯定要去学文科的,张鸾音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诶。”我学啥不是一样?

“你好像考的很不错啊上回!数学考了120多分?果然是男性生物的理科天分比较高吗?”

“哈哈,我考前在家做了几套卷子嘛,肯定得有点不同的啦。”我会告诉你答案就写在卷子上吗?我还特地乱写了两道大题才把分数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啊啊,真难啊,怎么没有帅气温柔的学长来教我数学啊!那样我一定能学好了!”

可我觉得你会学的更差说不定还会被当成高中生早恋的反面教材抓到晨会上全校批评。

“呵呵……”张鸾音打着哈哈走出了教学楼。他一眼就看见低着脑袋站在树荫底下的林泉心。

“哟,林老师在等人啊。”张鸾音提醒身边的女生。

“哎呦!在等商老师嘛,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刚才就看到他们一起回学校了!”女生掏出水杯喝了一口水又放回书包。

可我觉得你不说话我能知道的更多。

林泉心用脚踩着一块小石子来回摩擦。她今天陪着商虹从学校跑到医院又跑到学校一刻也没停歇,一方面她是出事学生的班主任,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担心商虹节外生枝。

她一直对这个来自异乡的年轻男性抱有微弱的好感。的确,商虹虽然比她大两岁,但看起来却比她还要小。他身上始终散发着和数学这种理性学科背道而驰的忧郁气质,仿佛是一湖雾水,只要她驱散浓雾就会带给他新生看穿他的一切。

林泉心不可避免的陷入美丽的幻想,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张鸾音晚上回家一般不会坐公车,他并不满足于午夜秘闻的新鲜感。他喜欢看疲惫的上班族强打起精神掏出手机隔着时空对父母撒谎,也喜欢看心怀侥幸的男女绞尽脑汁寻找千奇百怪的借口溜出去约会。总之他是戳破巨大的表像探寻更加巨大的内里的一根针,永远饶有兴味的读取、忘却,再读取、再忘却。总之他是这名为夜晚的宏大闹剧唯一的观众。

姑姑留了小半锅温热厚实的香菇虾仁粥和两道各吃了一半的小炒时蔬。厨房里两只洗干净的碗里谁还没干,冰箱上贴着姐姐写的便条。

“冰箱里有一块巧克力,牛奶买过了,水果也是。要记得吃!

PS:回家先把阳台的衣服收了再吃饭做功课!吃完记得洗碗!”

拜她多年所赐,张鸾音对自己的身体协调性和反应速度拥有迷之自信。

晚饭过后,他换上昨晚的衣服,关上灯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家门。

也不知道昨夜那个东西现在身在何处。张鸾音想着,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他前去一探究竟,他有那神奇的“跳跃”作为安全的保障,自然是选择了跟进。平凡无奇的剧情看得多了,毫无疑问会被独树一帜的东西所吸引。

张鸾音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一扭头正好看见商虹和林泉心从一家高级饭店里走出来。

商虹今晚吃的很多。早上出事之后他立马将受伤的女生送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仔细检查之后确定并没有伤及眼球神经,但眼角被新书的尖角砸出一个不小的伤口,就算愈合,也肯定是会留疤了。医生很奇怪是什么造成这样的伤口,他虽然内疚和尴尬,也只得老实承认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失手砸伤了自己的学生。

“你这老师怎么这么粗暴,真是不好。所幸没有砸中眼球,否则这小姑娘就给你毁了。”医生的话和科室里人们的眼光一样刺耳。可商虹并没有解释任何,他身为老师的确是不够合格,他的行为给他所受的教育蒙羞。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失意和被否定的感觉。

——直到林泉心拎着风衣突然出现在眼科科室的房间里。

“商老师!你,没事吧?”这是这一天当中唯一一句以他为主语却没有丝毫责备意味的话了。商虹听了之后简直想哭。

“孩子怎么样了?要不要紧?通知学生家长了吗?”林泉心稍稍平了平自己的呼吸,皱着眉头扶住受伤女生的肩膀追问道。

“嗯,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学生家长了,林老师。”商虹连忙站起身来。

林泉心点了点头,继而对医生说道:“您好,我是学生的班主任,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需要住院吗?”

商虹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包括之后和愤怒的学生家长的接触以及年级主任、教导主任电话中大声的责备与奚落。

他所记住的,只有林泉心拎着外套跑进科室,盯着他愁云满布的脸时饱含关心的眼神。他看到了这几年里他不曾在外人身上见过的真心与纯粹。如同一束温暖有力的阳光,刺穿他心湖之上厚重的浓雾,直直的射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好意思的邀请她一起吃晚饭,林泉心点了点头答应了。

这座冰冷城市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值得他放心依靠的人。商虹觉得很意外,也很感激。

直到回家。商虹依然沉浸在林泉心带给他的温暖体验之中。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把年级主任、教导主任、学生家长还有学生们都抛在脑后。

和林泉心一比,任何人都在和他作对,或者随时准备作对。他讨厌他们,如果不是他的父母出了事,这些人应当对他笑脸相迎、赞不绝口。那些从小伴随他长大的优美词汇,诸如“优秀”、“帅气”、“儒雅”、“聪明”、“有气质”应当源源不断的从这些人的嘴里飞出来。

真是一群虚伪又卑鄙的人。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商虹想着,和衣而睡。

那晚,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他穿过层层迷雾带着满身的伤痕终于走到一处破败院落之前。那阴影之中的深宅伟府如同他在求学时看过的王府一样,虽然遍地瓦砾但仍旧看得出当年是何等风光。

商虹跨过门槛,又绕过屏墙,他看到残廊废庭的之中隐约有一条小路,通向一处更幽深更精致的颓圮建筑。

想必,那就是这座废弃府邸的正房了。是整座府邸之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核心建筑。

商虹下意识的走上前去,推开紧闭的木雕房门,他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景象。

外表颓圮的废墟之中,竟然摆了一场富丽堂皇的宴席。每一桌都摆满了奢华的酒菜,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推门而进的年轻人。

商虹感到一丝害怕,他想退出去。

“嗯,今晚最后,亦是最重要的嘉宾,终于到场了。”有个熟悉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响在梦中。

“诸君!请把我们一直苦等的贵宾请上来。”那人说着,举起手中精致华丽的白瓷酒杯,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理所当然。

除了主桌以外的所有宾客齐齐站起身来。商虹看不见任何人的脸,只觉得所有人都热切的希望他走上去。

“来吧,你无须害怕。这是你的梦境,亦是你的心像,吾辈皆客,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商虹停了停,随后迈开步子走上前去。主桌的灯光同样很奇怪,他只能看见桌边之人脖子以下的身体,而他们的脸全都完美的藏在阴影之中。

“请!”说话的人手一伸,主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空位和一副碗筷酒杯。

商虹低头看了看那酒杯,不知何时,酒杯中斟满了一杯白酒,而在那杯中之酒里浮着一片黑色的花瓣。

商虹再一晃眼,那酒杯已经稳稳的握在他手中。冰凉的白瓷很快吃透的他的体温。而那黑色的花瓣根本不被酒杯和酒的运动所影响,永远静静的浮在正中。商虹感到莫名的口渴。

“既然感到口渴,还请不要压抑自己。”那人也举起酒杯站起身来。他仿佛很了解商虹的感受。

“这杯中之酒,酒中之花,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我二人得以一尝,得以一见。”那人说完,缓缓将酒杯送到嘴边,一仰脖子一口饮尽。

商虹仍是将信将疑。

“不尝尝吗?”那人忽然出现在商虹身后。就算看不见他的脸,商虹也能感觉到他背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在渐渐变暖。

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他感觉自己的背正在被一个手一样的东西上下触摸着,不,与其说是触摸,不如说是探知。

“你——你们是谁?”商虹不知不觉中放弃了自己的警觉。他身后之人用手扶着他的腰,停住。

“要说是谁的话,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谁吗?”商虹听得出这话里的笑意,那声音仿佛把他抓回他人生的前二十年。

“我就是我啊。”商虹开始思考,他眼前出现了从前的影像。

“是,人们都可以回答‘我就是我’。可许愿的人不能只说一个‘满足我就好了’。即使是神明也会苦恼吧。”

商虹不知何时已把酒杯抬至唇前,他喝过那么多好酒,有些清冽有些粘稠。他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一杯浅酒。那酒水里映出的杯底仿佛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虚影,故意显出自己的浅薄,好引诱他一口饮下千川万流。

紧接着,他从酒水的倒影里看见了,静静立在他身后的——

一条龙。

商虹忽然醒来。冷汗将衬衫湿透了。

他居然梦见了一条龙。

真可笑,不是吗?

他和蟑螂一起睡在这一个月只要250块的旧楼房里居然还能梦到如此华贵的生物。

商虹精疲力尽的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表。

2006年10月19日凌晨五点。

龙时刚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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